晨会过后,南豆自然而然引起了全校师生热议。
原本她就作为“笨蛋”这一存在,在学校拥有很强的话题性,而现在获得了全国美展金奖,她瞬间颠覆了以往给人的印象,成为了不拘一格的天才画家,这样的反差令关于她的话题更加层出不穷。
甚至有人认为她以往那些笨蛋事迹都是在追寻真正的艺术。
但我想艺术还没随便到给石膏画副墨镜就能诞生。
总之人们都坚定地相信南豆那神经质的笨蛋气息其实就是真正的艺术家气质。
对此我苦笑不已。
我不否认南豆是个令人望而生微的天才,但我也认定她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
真相来临时我并没有太过惊愕与错乱,或许早在那个夜晚,南豆所描绘的少女已经告知了我何谓天才,尽管我依旧不愿正视创造出少女的那个笨蛋,但在内心深处却已有了结论。
南豆与我想象中的笨蛋不尽相同,可也不是某个我完全陌生的存在。
拥有两面性的她在我心里并不完整,却也并不虚假。
然而,我恐怕再也没机会将完整的她拼凑出来了。
干脆报考明墅美术学院吧——像这样的想法并不是没有,但仔细掂量过自己的实力之后,我对这个选择不抱有太大希望。
以客观角度评价自身,与普通人相比,我也仅仅只能称得上优秀。而作为国内美术生最高的学府,每年报考明墅美术学院的学生中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者,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天赋极佳的学生。
在一群优秀的人当中,优秀完全成为不了优势,这点明墅美术学院每年校考的通过率也足以证明。
我不会说自己绝对不可能考上明墅美术学院,但说实话没有太大把握。
况且如果以明墅美术学院为目标,那么接下来直到高考结束,我都得将自己每一秒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之中,无论是专业课还是文化课,都必须得拿出极其优异的成绩不可。
但如果做到那个程度,却依旧考不上明墅美术学院……那样的打击我真的能承受住吗。
况且我也疏远“努力”很长一段时间,在认清自己才能的上限后,我眼里便只有能够轻松取得的成果。
即便努力也无法得到回报——这句话在我这里已经是冷静客观的结论,而非自暴自弃的沉沦。
就像出生在天花板上的蜘蛛,我生来就能轻松在高处爬行,却怎样也无法冲破天花板,如鸟一般在天空翱翔。
自记事时起我所作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如此,从小学开始学习绘画,老师对我说的就是:木樊冬,你已经画得很棒了。
仿佛早已看穿我的上限,“已经”两个字就是我才能的天花板,老师不会让我更加努力,也不知道我为了突破而做出的努力。
无论努力与否,展现在老师面前的画都没有区别。
不止是画,我的一切大多如此。
努力于我而言是最没必要且浪费时间的做法。
所以即便为了报考明墅美术学院而去努力,多半也是无用功,只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
为了未来的某一天,当我回想起这段过去,想起那个肆意而张扬的美丽少女,会叹息着说道:我努力过了,只是依旧没能追**。
这样就不至于为放弃而懊悔,只会为失败而遗憾。
如此透彻地分析自己报考明墅美术学院的动机之后,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或许正因为是个笨蛋,所以她才会是天才吧。
无忧无虑地活着,旁若无人地画着。
像笨蛋一样纯粹的天才。
……
午后从窗外落入教室的阳光令人昏昏欲睡。
得知南豆已经保送明墅美术学院后,我不再幻想她会从窗外突然跑过。
只是这样一来,教室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枯燥。
老班头坐在讲台上自顾看着报纸,对我们这群即将开始集训生活的学生,他不再要求今天得交多少幅速写,因此教室氛围有些倦怠。
道恒依旧在看设计类的专业书籍,我不禁有些羡慕已经规划好人生,并且确信自己能够实现的他。
在他的设想中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不掺有半点脱离实际的幻想,就连我也相信他早晚会打动林允。
而我却只能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去为自知希望不大的目标努力。
我趴在桌上将脑袋枕入臂弯,半睡不醒地消磨着时间。
但忽然有阵脚步声透过木质的课桌清晰传入耳中——
节奏毫无规律,轻重也不均匀,仿佛随性的舞步。
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
我猛然抬起头看向窗外。
刺目的秋阳令眼球酸涩,适应阳光后,期待的一幕依旧没有出现。
走廊上空旷无人。
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不禁嘲笑自己的神经质。
她离开之后,连相似的脚步声都忍不住去追寻。
我可能真的没救了吧。
在自我厌恶中度过了一个下午,由于大部分同学很快要开始集训的缘故,美术班从今晚开始晚自修暂停,留出更多时间给要参加集训的同学做准备。
今天正巧轮到我来值日,放学后我跟另一个负责值日的女生打扫完教室,就让她先回家,我自己去倒垃圾。
提着空垃圾桶返回教室时,窗外夕阳正浓。
我靠在窗边,空荡的教室以及走廊带给我一种切实的离别感。
在今天之后有不少同学都要出发去画室——不,这根本不是重点。
在今天之后,她再也不会出现。
我心中所有的伤感皆由此而来。
直到被夕阳晒得皮肤有些刺痛,我才离开教室准备回家。
走廊的寂静令我有些怀念,以至于路过厕所时我不由得瞥了一眼洗手台。
某天夜里她曾在这里展示自己的手掌。
白皙的肌肤、纤长的手指。
与她的画一般堪称艺术品的美丽。
原来触景生情是这样一种感受——我默默体会来自心底最真实的情绪,在路过楼梯时目光不禁上移。
既然已经决定要参加集训,那学校从明天起也不用再来了吧,就当纪念好了……
如此说服自己后我朝画室所在的顶楼拾级而上,脑袋里都是那天夜晚她强调这是她房间时的认真表情。
现在的她如果向学校申请把画室给她单独使用一定没有问题吧。
只可惜她不在了呀。
慢慢接近画室,走廊浸满夕阳浓烈的色彩,在走廊尽头,我发现画室的门居然敞开着,夕阳匆匆涌入房间。
于是橘红色光芒的中央,少女背靠夕阳,静静在画布上涂抹油彩。
即便短发扎成了短短的马尾,那背影的曲线我也早已印入脑里。
毕竟我曾在她背后站了一夜。
南豆……忍不住想叫出声,却生怕这只是夕阳与思念所营造的幻觉。
倘若这是一出声就会破碎的梦,我宁可沉默地永远注视下去。
视线中的南豆,平稳地在画布上涂色,娴熟而精准,没有丝毫犹豫。
然而她的背影却散发着寂寥感。
是因为太平静了吧,不像那晚全身心投入在壁画当中,尽全力挥舞手臂,显得亢奋又热情。
明明被温暖的夕阳包裹,她却像阳光下化不开的坚冰,浑身溢出寒冷的气息。
即便看不到她的眼睛,也能想像到其中的冷漠与孤高。
仿佛身处冰原——这一刻的她,与我在画展被那幅画所震撼时,脑海中想象出的画家如出一辙。
令人憧憬又崇敬,仿佛天才的象征。
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她——
“南豆!”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她的肩膀微微一颤,缓慢转过身,缺乏情绪的眼眸被夕阳照射得眯了一会儿,随后渐渐适应阳光,眼瞳中迸出清澈而惊讶的神采。
“木……樊冬?”
听到她准确喊出了我的名字,我竟然会觉得有些感动。
此刻已经能够确信,回应了我声音的她并不是幻想,于是无数情绪涌上心头。
想要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消失,但到头来全都哽在喉咙里,最后我垂着肩膀,莫名窝囊地问了句很没底气的话——
“你……手机为什么不开机?”
总感觉自己就像在跟她撒娇啊!
“诶?我手机一般都不带的。”
“这样嘛。”
回答一如既往的有南豆的风格。
我不由得露出笑容,心情在这一刻变得简单了许多。
“恭喜你保送到明墅美术学院。”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明明早上才有人刚告诉我的!”
我怀疑她该不会连自己参加了比赛这件事都不知道吧?总感觉真有这个可能性……
“早上晨会时,校长在主席台上跟全校学生说的,他还说你是我们学校的骄傲呢。”
“呜!”
南豆突然发出一声悲鸣,然后满脸悲愤地站起身跑到我面前,带着哭腔大喊。
“为什么这种时候我不在啦!以前校长总是把我抓过去骂,难得夸我一次,我居然不在吗!不行!我得叫他再开一次晨会!”
我看你分明是在可惜自己错过了一次在全校学生面前出风头的机会。
“算了吧……校长年纪大了,不适合经常上台吹风。”
“……”
见南豆咬着嘴唇依旧满脸苦闷,我立马转移了话题。
“话说你在画什么?”
“喔……那个嘛。”
她稍微看了一眼画布,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学校叫我画的,说是留个纪念……可我明明都没给自己留到纪念!”
“纪念嘛……”
毕竟南豆是获得了全国美展金奖,难得自己学校出了这么厉害的一个学生,在她走之前会拜托她画幅画送给学校倒也挺正常,今后等南豆成名了将这幅画挂出去,说不定还能提高招生。
“所以你今天回学校,就是为了把这幅画给画完吗?不过为什么非要在学校画……”
我忽然想起南豆那句毫无名言语感的名言——
“学校的事就在学校做——对吧?”
“诶!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跟我说过呀,就在你洗衣服的那天夜晚。”
“咦?”
别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啊!你倒是稍微记着点以前发生过的事呀!
总感觉这样下去,不到半年南豆就能连我这个人都忘得一干二净……
想到这叹息声便忍不住涌出喉咙。
“那你今天画完了,就不打算返校了吧。”
“我倒是还想来学校啦,不过好像明天就要去一个叫……什么市的市了。”
“你这根本算不上说明。”
这时我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答案,然后试探性问道。
“你要去的该不会是青杭市吧?”
“对!就是这里!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青杭市么……明墅美术学院所在的城市,比起这个全是果林的小县城,那边是真正意义上的繁华都市了。
她那么早去那边,应该是家里人希望她早点适应那边的生活吧,毕竟两边的生活差距那么大。
心里忽然有种被遗留在角落的错觉……
“这样吗……你明天就要走了呀。”
明明南豆应该察觉不到我声音中的失落,但她却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
“明天走了,就吃不到城南的手抓饼了。还有商业街的章鱼小丸子跟烤鱿鱼,公园旁边的烤红薯,食堂的米粉……”
随着报出的食物越来越多,她也显得越来越难过,看样子她对这座县城的留念也仅限于吃的了。
“喔,还有见不到你了。”
思绪停止了一瞬,随后耳畔心跳如浪潮汹涌。
“我……吗?”
“你不在,就没人能帮我烧开水了……”
我在这个笨蛋心里的地位大概跟热水壶是一样的吧。
不过即便如此,心情依旧有些飘忽,至少我是被她所需要的。
但在今天之后,会很久不能再见到她了吧……或许不仅仅是很久,从此以后我们的交集就此断开了也说不定。
如果不想以后留下更多遗憾,那么有些话现在就该说出口了吧?
“南豆。”
我微微俯下身双手搭着她的肩膀,认真地凝视着满脸迷茫的她。
“我……”
“你的眼睛很好看诶!”
你倒是稍微看看气氛啊!
然而南豆要是看得懂气氛也不至于做了那么多年的笨蛋,她突然捧住我的脸颊,好奇地打量着我的眼睛。
明明脸庞如此接近,我心里却没有半分悸动,这都怪她非要打断我的告白!
“以后我漫画的男主角就照着你的眼睛画!”
“姑且问一句……男主角是谁?”
“大白鲨狱长!”
原来最丧心病狂的那个角色就是我吗!我半夜会不会被自己狰狞的表情吓醒啊!
“果然你上了大学以后还打算继续画漫画啊。”
“那当然!就算画到吐血倒地我也要交出原稿!因为我是职业的!”
就算你这么热血也改变不了你的漫画根本不被接受的事实。
被她这么一搅告白是没办法了,而且以后再想起来今天的事,说不定还会被逗笑。
对这个笨蛋而言,离别只不过是吃不到想吃的东西了,而且当她在新城市里找寻到新的美食,一定会很快忘记这座落后的小县城吧。
更要命的是,这个笨蛋偏偏还拥有无人能及的才能,她的未来一定会轻易甩开许多仰慕她的人,随心所欲地跳上更高的台阶,孤身一人在舞台中央起舞。
没有人能追寻她的步伐,她也不会记住任何一个试图追上自己的人。
她的眼里永远只有自己愿意注视的事物。
自由与兴趣构成了南豆这个笨蛋的全部。
明明常说自己是个少女,属于少女的本能却完全没有萌芽。
难道说恋爱的种子根本没有在她身体里种下吗?
该不会是神明在赋予她才能的时候忘记了吧?
这个笨蛋未来的某一天真的会恋爱吗?
唤醒她恋爱本能的人又会是谁呀?
我……想要成为那个人啊。
就算不能站在同一个舞台,至少要成为离舞台最近的观众。
就算永远追不到她的背影,至少要成为她回头时眼中的那个人。
为此付出多少努力都没关系。
才不是努力过了就好。
绝对要让努力得到成果。
因为我比谁都要努力离她更近。
所以我一定会比谁都近。
“南豆,以后每一秒的你,都要像你一样呀。”
无拘无束,任意妄为,以自己的步伐前进,漫不经心地走在最前方。
即便不知道方向也不会停下脚步,才能只不过是根指路的铅笔,永远任由自己的心情走下去。
然后……让我来追着你。
“喔……”
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南豆歪过脑袋大咧咧地笑着。
映着夕阳,一如既往的笨蛋笑容散发光芒。
像个妖精一样。
像个妖精一样。
像个妖精一样。
如果能拥抱就好了……
在追**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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